那天,薄月的痛经在布洛芬的作用下得以缓解,只持续了半个上午,因此晚上的运动会礼仪队训练便用不着请病假。
直到第一次月考来临,得到通知考试三天的晚自习训练暂停,她后来才想到,她们为期二十多天的训练,不长不短,居然一直无人缺席。甚至国庆假期里,礼仪老师只是在群里象征性地提了一下,女孩们却纷纷响应,敲定两个下午的时间,去学校一圈圈地走步子。
但是国旗队并没有。听别人的“听说”,他们虽然只有七个人,却连三个都凑不齐,各有各的说辞,练习计划索性一拍而散。
许晏清向薄月打听过江霖的假期近况,她已经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接受他们的熟稔已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一件事。薄月不禁觉得这样下去,许晏清某一日会十分淡然地,请自己当她的僚机。
她告诉她,江霖去了扈渎。没等许晏清多问,她就表明再详细的自己也不知情。
她当时没问,因为察觉出一些边界感。
江霖并非主动告知薄月自己去扈渎的事,至少,不是绝对主动。
她早在假期前就有感觉,他好像突然很忙,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忙体现在他们渐少的交流和碰面,即使依然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他的话慢慢变少。
薄月不认为江霖是在疏远,因为他没有让她产生这种感觉和判断,他表现出来的就像是忙,来去匆匆。
很自然,自然得她从不觉得是刻意。
十月二号晚上七点,江霖许久不更新的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傍晚时分拍摄的落日湖景。地点很陌生,她完全看不出。
她对这段时间的远距离持淡然,可能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确信,人生纵然有许多可能性,但不包括自出生起的十多年友谊一朝走散这一种。她不以为然地点了个赞。
薄月熬夜追剧,更深露重的时候,方收到江霖的音讯:我在扈渎。
她的赞其实很纯粹,单为那一张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好景色。
他没由来地发来四个字,解释自己的行踪,就一个并不存在的问号答疑。薄月反而,如见手机前竖起一道隔阂。
那是未知在她眼前揭开的伊始。
她只在还是幼童的时候去过扈渎市,那样一个象征繁荣的大都市,在她印象里大多是电视剧中的满城风雨。生活在三线小城的人们把自己看作井底之蛙,薄月的外婆常说,她家那早年举家搬迁、去扈渎定居的远亲,现在不知在过怎样的好日子。
好日子如何好,可能是一生都没出过霁城的外婆无法想象的,但对年轻人来说,网络世界永不闭塞。
薄月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江霖的。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扈渎?
不是“我来扈渎旅行”,也不是“有xx事,来了扈渎一趟”,而仅仅是,“我在扈渎。”
也许是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他不让她知道的,并不单单这一桩。薄月因此察觉到逐渐清晰的边界感。性格使然,她也决不过问。
然而,说不上慌乱,但至少是无措的,她连他何时回霁城都不知晓。
她已能想象下一次碰面的无言相对,同时回忆起自己那个期待支离破碎的生日。她是个抗拒尴尬的人,尤其跟亲近的人,于是决心躲一躲。
那条信息她没有回复,一直到假期最后一天,才略过上面的话,给他发:“临时抱佛脚,考试那几天,吃饭不用等我,晚上我妈也接我放学。”
像曾经糟糕的生日那天一样,江霖平静而惜字地接受了。
“好。”
学校像是存心不让他们好过,月考定在返校第二天。
进重点高的第一场正式考试,不再是平常测验的小打小闹,要按进校成绩分考场。习惯了应试教育的学生们,同样习惯了被分数划分三六九等,气氛不比往常,晚自习可谓鸦雀无声。
为了备考,薄月温朝禾不用去操场举牌子,顾桓一也暂时不去美术室上课。课间她偶然碰翻顾桓一的稿纸,捡起来不经意的一瞥,使她做好了数学成绩比不过艺术生的准备。
所有科目都考完那天的晚自习,是一中惯例的考后狂欢。
倒也没有狂到哪里去,只是整个年级选定一部电影,各班开了投影在教室看。没有老师管束,只要不吵到掀翻屋顶,这两个半小时,没有人管你是看小说还是打游戏。
高一整栋楼关了灯,放一部昏暗的老片子。没有多少人真正对电影感兴趣,更何况不是时下流行的情感片或科幻片,56版的《巴黎圣母院》在窃窃私语中徐徐展开,时间久远,钟楼怪人在不甚清晰的画质下,显得并没有很狰狞。
薄月看了一会儿,才留意到身边格格不入的顾桓一。
他桌上亮着调弱的手机屏光,人却松懒地往椅背一靠,右手随意地持一支笔,时不时在摊开的纸上画一笔。
她觉得他这样有点怪,分明气质是不羁,却又好像正经地在做一件事。然而,她没什么探知欲,慢慢地,凝视演变成愣神。不知过了多久,顾桓一将纸掀了个面,调整方位换个姿势靠着,一回头,看见她虚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