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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衿和红韶没有在山上过夜。

师兄妹二人连夜下山,避于山林之中。深山老林行亭稀少,更无寺庙道观,唯愿有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方寸之地。

小时候常听城中老人说,最冷的时刻并非深冬,反而是开春之后。

霜杀百草,倒春寒。

有些老人,身子骨单薄,挺过了飘着鹅毛大雪的严冬,却没能挺过万物复苏的初春。

初春时,有婴孩哭啼声,亦有棺椁摩擦声。

降世与离世。

有花绽放时,也有花凋谢。好似世间万物,最终都可以用两个对立面来解释。

善恶,黑白,阴阳,生死,天地,大小,贵贱······

这些东西太玄太大,太高太远。总少了些烟火气,像是只有天上仙人和三教教主才会思考的事情。

李子衿觉得,最终落在如自己这般凡人身上的对立面,不是前头那些又高又远,又漫无边际的东西,而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对立面。

你我。

天下虽大,人间却可以你我二字概括。

而如今这座鸿鹄州,充斥着的“你我”,只有你死我活,你输我赢,你走我留。

这样的“你我”,未免太狭隘。

李子衿与红韶在一颗老树下休息,师妹熟睡,少年守夜,在篝火旁不断提剑出剑。

不知不觉天便亮了。

可昨夜的星辰与圆月,好似意犹未尽,长明于天上。像是为了印证少年那份天真幼稚的想法。

众星捧月,等日升起。

日月同辉,你我共存。

明。

————

一位女子,女扮男装,身后背着把仿剑,苍翠欲滴。手上拿着面圆镜,站在一处山脚,对镜贴胡渣,扮来扮去,似乎怎么都扮不对头。

她努力回想了下,那位青衫少年剑客的容貌和穿着。觉得对方好像还没有到长胡子的年纪,便又将一圈买来的假胡渣撕下,哎哟一声喊着肉疼。

本姑娘这俊俏,应该是不输给那少年剑客的?

秦璇之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最后,秦璇之一本正经地学那青衫少年剑客说道:“在下李子衿,此剑术名为落蛟!呔!大胆淮河龙王,竟敢如此暴虐,吃我一剑!”

女子把自己给逗乐了,乐呵得不行。

“做个行走江湖的剑客,好像有点酷啊。”

扮腻了掌柜秦璇之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

她最后回望山上一眼,那一炷无求之香,今日之后,便可长明于夜。

而跌境为肉体凡胎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将一切烦恼忧愁都抛到脑后,从今天起便打算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笨蛋。

女子最后笑眯起眼,自嘲道:“璇之三岁啦。”

她一蹦一跳地朝前走。

从天上来,到人间去。

————

李子衿和小师妹清晨时分上路,离开山林。

之前白龙江那场风波,由于从河神宫离开之时,少年少女就已经过了岸。所以如今他们算是横渡了白龙江,虽然回到了起点,可郑国在白龙江对岸,他们脚下的土地,隶属于鸿鹄州另一座藩属小国,凉国。

凉国的官道,人烟稀少,相较于郑国金淮城出来那条驿道便显得更加荒凉。

正当李子衿和红韶途经一座山脉,打算沿着那条与山脉并行的官道往有“人味儿”的地方走时。

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像是那走镖的江湖中人,却又有一种江湖中人身上没有的从容闲适,或者说······一种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高贵感。

既有侍卫,又带着一堆货物,更有马车车厢,虽然对方已经选择较为朴实无华的车厢乘坐了,但根据马车车厢窗户上的那扇嵌玉裹璃琳琅帘,秦璇之依然是看出了对方的家底深厚。

这边虽是凉国的官道,但是由于此地距离边境极近,左临白龙江,右临蠡湖山脉,群山环绕,乃是真正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按理说这样的地方应该是不可能修建官道的,可蠡湖山脉这边有百炼精铁的存在,凉国官府为了开采蠡湖山脉的精铁,专门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境地带修建了官道,用以向京城以及各大郡县运送百炼精铁。

此物多用于铸造盔甲,淬炼刀剑,虽不及山上炼气士们使用的淬剑石,却也能让兵器保持锐利,锋芒不减。

效果远逊于淬剑石,可价格同样远远低于淬剑石。

山下人,除却家底丰厚的王侯将相、商贾之家,普通百姓,有几个能出得起神仙钱,用得起淬剑石?

与之相比,山下的江湖中人也好,沙场武夫和官兵也罢,甚至就连山贼、野修,大多偶数还是会选择百炼精铁来强化兵器。

毕竟这样的物件只是消耗品,今日用了,明日还得用,若整日都以淬剑石淬炼兵器,就是捅了洞天福地的窟窿,也禁不起如此折腾。

也正因为百炼精铁的价值不菲,在山下人眼里俨然成为了香饽饽一般的存在,导致这条官道虽是官道,却也仍不太平,时常遭遇来此劫道的山贼。

朝廷那边,不愿意动用重兵把守蠡湖山脉这边的精铁开采地,更不想花费大量的兵力用于护送精铁,因为只是这么一个来回,往往需要花上一队人马三五个月的时间。所以凉国朝廷采取了较为折中的方法。

他们在距离蠡湖山脉不到三十里的钱丰县城,斥巨资购下了一块地,找墨家机关匠打造了一座“袖珍渡口”,名为平安渡。

凉国国力约莫与白龙江另一边的郑国差不多,都属于鸿鹄州最末流的藩属小国。国库资金并不足以充裕到能够让他们买得起仙家渡船。

所以这座名为平安渡的袖珍渡口,不会停靠巨大的渡船,只会停靠三到五只机关鸟。

这些出自墨家机关匠人之手的机关兽,体型不一,往往可根据金主的要求,为其“量身定做”,有世俗王朝肯花重金打造仿制“鲲鹏”的机关鸟,展翅便遮云蔽日,挥翅便狂风乍起。可乘兵马十万,扶摇上九霄,远渡别州。

历史上,整个扶摇天下也就只有两座王朝,有这样的手笔。

一座乃是玉藻州大禾王朝,排名扶摇天下十大王朝第一,更有人说大禾王朝便是扶摇十大王朝之首。

另一座王朝,乃是桑柔州玄针王朝,据说玄针王朝第一代帝王乃是一名炼气士,修为更是地仙境界,只可惜三教联手订立君王不得修道的规矩之后,那位玄针王朝开国帝王便黯然离场,更由于膝下无子,只能选择退位让贤。

凉国在平安渡所打造的几只机关鸟,自然不能与那两座大王朝所打造的“鲲鹏”相提并论。

这几只机关鸟,长不过六七丈,宽不过四五丈。

用上了墨家的玄妙机关,可以承载比寻常巨车更多的货物。

凉国朝廷,选择派少量兵马驻守蠡湖山脉,然后将从蠡湖山脉开采出的百炼精铁通过那条鸟不拉屎的官道,运送到距离山脉三十里开外的平安渡,再由平安渡的几只机关鸟,分别送到凉国的交通枢纽——竹维郡。其中一只机关鸟不会在竹维郡停下,会继续飞行,直到停靠于凉国京城。

但即便如此,在蠡湖山脉到平安渡这一程三十里路途中,依然时常碰见匪徒前来劫道。一开始朝廷还会象征性地分出一点金银给他们,花钱消灾。可伴随着那些匪徒的胃口越来越大,凉国朝廷那边也逐渐不情愿平白无故送人金银了,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便直接采取强硬措施,让护送百炼精铁的侍卫与匪徒搏杀,尽管朝廷的精锐人数不多,但战胜这些山野匪徒还是不难。

当凉国朝廷便硬气以后,这条官道边缘的劫道匪徒少了许多。即便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也不成气候。加之如今的凉国,听说从山海宗那边聘请了炼气士供奉,暗中护送精铁,便更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宵小胆敢贸然出手了。

官道上这截小路不算宽,那队人马从麓湖山脉出来,显然是与李子衿和红韶要去同一个方向,但看见青衫少年剑客和白衣少女慢悠悠的走在前头的时候,却没有人出声来催促他们。

李子衿和红韶走路速度不算慢,但从这里走,前头还有近乎于一里的路程才能走到较为宽阔的大路上。故而那队车马速度受到了影响。两侧都是山崖,众人所走的这里,相当于两座山崖底下的“一线天”。就算是李子衿和红韶想要给那队车马让路都很难,除非是他和红韶翻上马车车厢,从车厢中的“贵人”头顶踩过去,那样才能够给这支看似镖队的人马让路。

一位骑马走在车厢前头的侍卫忽然放慢速度,靠在车厢外,轻敲窗框,从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指,撩起窗帘。

侍卫毕恭毕敬地朝里头抱拳行礼道:“书瑶小姐。要不要属下催促前面那两人加快赶路?”

毕竟眼下车队走走停停的,骑在马上的侍卫都还好,都是些吃惯了苦的沙场将士,还有两位来自山海宗的山上炼气士,可马车车厢中坐着的那位贵人,分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宫里的锦衣玉食不要,偏喜欢来这边疆之地受苦。

马车走走停停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车厢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这么一来二去,坐在里头的贵人难免会感到身体不适。

车厢里那位少女,只轻声说道:“不必,正好让将士们停下来歇会儿吧。”

帘子轻轻放下。

那位侍卫头领加速起到车队前,高举右手,喊了声:“所有人,下马休息片刻!”

“检查货物,守好车厢!”他接着吩咐道。

不远处的李子衿回过头瞧了眼那队人马一眼,对这支“镖队”观感不错。

在号称“无法之地”的金淮城中,少年遇到过不少骑在马上,坐在马车中,便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的豪门公子。

行人避之不及,是不敢得罪这些纨绔子弟。

在洪州城中,虽无马车横冲直撞,可那是人们被官府律令限制,即便有心,也无胆量挑衅朝廷的权威。

在这荒郊野岭,没有律令拘束,却还能为如自己一般的普通百姓停下车队,驻足片刻,足以见得那队人马中的主事人心境如何。

“小师妹,咱们走快些吧,师兄独自饿了,早点找家驿站吃点东西。”李子衿回过头来,挼了挼白衣少女的脑袋。

红韶“嗯”了一声,跟在师兄身旁,脚步轻快。

那青衫少年剑客和白衣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条小路上,一里的路程,要结束得比他们想象的快。

那队人马中的侍卫头领回到马车车厢旁,通报了情况,车厢里那位贵人便笑道:“可以喊将士们启程了。”

这支“镖队”模样的人马才又重新上路。

在离开一线天以后,于宽阔大道之上,这队人马与徒步行走的师兄妹二人擦肩而过。

在经过李子衿和红韶之时,马车车厢的帘子有过一瞬间拉起,却又很快放下,车厢中那位少女,看了李子衿和红韶一眼。

少年对她则是惊鸿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帘子便垂下了,马车便走远了,带起一阵风尘。

虽然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可刚刚那惊鸿一瞥,李子衿仍旧记住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清冷眼神。

像一口枯井,无水自然无波澜。

这不像是一个少女该有的眼神。

官道上的风景千篇一律,走了一上午,李子衿和红韶才瞥见一间驿站,就建在这条一马平川的宽阔官道路边,装潢简陋,只有两层楼,没有客房,只是屋里屋外都摆着酒桌,供客人驻足片刻,酒足饭饱之后才好赶路。

这间驿站的招牌倒也有趣,名为“有间”。

四个字连起来读便是“有间驿站”。

李子衿坐在有间驿站外头临街的酒桌旁,吆喝了一声:“小二,给我们先来一壶茶。”

红韶坐在李子衿对面,一直在往右边瞧。少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忽然“咦”了一声。

他看见之前在小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正好也停在此处,那十来个侍卫占了两张桌子,还有几个侍卫留守在马车车厢外,看样子是轮值,等上一批侍卫吃完午饭以后,再换这几人去。

车厢内的那位,显然是不愿意露出真容,饭菜都经由一位侍卫端着,送入马车,待那位贵人酒足饭饱以后,再由那位侍卫将碗碟取出,还给店家。

红韶相当懂事地先给李子衿倒了一碗茶,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还有模有样地朝李子衿作揖道:“师兄,请用茶!”

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小师妹这可爱模样,笑得合不拢嘴,端起茶碗小抿一口,差点没给他呛死。

“苦······”李子衿吃了一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茶?

又苦又涩,实在难以下咽。少年赶紧拦下红韶举起茶碗,想要喝茶的动作,“红韶,别喝。”

李子衿站起身,又看了眼周围的人,再闻了闻,发现那些人碗里都不是茶,而是酒。

凭借店小二此前听见他们只要一壶茶时的轻蔑眼神,不难想通这一层。

李子衿苦笑着坐下,“原来如此。”

这间驿站坐落在凉国边境,方圆百里,只此一家驿站,可供旅人歇脚。所以哪怕这间驿站实在不怎么样,也坐满了客人。

而为了避免像李子衿这样只点一壶十文钱的茶水,就在驿站坐一天的穷酸客人,驿站的茶水采用的是极其劣质的茶叶,又苦又酸,还极其涩口。叫人难以下咽。茶水的滋味一旦差了,客人便没办法一直坐在这里饮茶休息。

要么为了解渴,买些上好的茶水酒水,要么就只能匆忙赶路,找井水或溪水来喝。

仓庚州那边的驿站,便不会如此“店大欺客”。

可惜附近只此一家,没得选。李子衿坐下,换了个说辞:“小二,点菜。”

他这次直接掏出几两银子,放在酒桌上。那店小二的眼神果断就变得不一样了,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迅速靠拢这边谄媚笑道:“好嘞,这位客官,咱们店里有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地上走的,有清蒸的爆炒的红烧的白灼的,脆的嫩的硬的软的热的冷的,片儿的块儿的条儿的碎儿的,不知道客官喜欢吃什么样的菜?”

李子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一咕噜说出一长串还能不换气儿的店小二,他愣是没听清对方都说了个啥,又不好暴露自己“耳朵不好使”,让人取笑。就只好转头看了小师妹红韶一眼。

可面对师兄向自己求助的目光,少女同样是一脸疑惑,摇了摇头。她也没听清啊。

店小二还在旁边候着,眼光之毒辣,就仿佛要通过眼神硬生生将酒桌上那几两银子给刮到自己身上去似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那一长串都念了些什么菜名,但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

李子衿试探性地问了句:“那······有没有竹笋炒肉?”

店小二点点头,“有的有的,这个季节正好赶上平安渡这边的春笋成熟,鲜嫩脆爽,口感极佳。客官还有别的需要么?”

李子衿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连春笋炒肉都有话,那再试着点点。

“馄饨两碗,阳春面一碗,酸鱼片一份,莲子羹两碗······”李子衿说一道菜,那店小二果真就点头附和一声,显然是真的可以做。

直到红韶连连劝阻道:“师兄师兄,好啦,你点那么多,咱们吃不下啦。”

李子衿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不够再点。银子先拿着。”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眯眼笑着,手法极为娴熟地摸走桌上几两银子,脚步轻快地走回屋子里去了,可不管你们吃不吃得下呢,最好是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来一道,赚个盆满钵满才好。

几道菜端上来以后,李子衿尝了尝,味道还真不赖,至少比刚才的苦涩茶水要好太多了。

只是少年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头。

这有间驿站的其他客人,怎的除了有侍卫的那几桌有说有笑以外,别的客人都甚少交谈,多是埋头喝酒夹菜呢?

伴随着那队人马最后几位值守马车车厢的侍卫酒足饭饱,他们即将继续赶路,打包了一些路上吃的粗粮,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忽然,有间驿站异象横生。

只见驿站里里外外,上下两层的“客人”们从木桌缝隙和客栈角落抽搐刀剑,一涌而出,目标显然是那辆马车。

有侍卫惊呼道:“保护小姐!”

数十个刀客剑客一涌而出,一窝蜂冲向马车。

十几位侍卫哪怕是精锐,依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入下风。只因那群人丧心病狂到不要命的程度,宁可以命换伤,宁可以两三条命换一个侍卫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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