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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鼓安坊,  谭家书房。

谭廷看着信思绪飘飞。

那杨木洪是个同进士出身的官员,他自命清高地认为自己能中那二甲进士,不想进士是中了,  却是三甲的同进士。

给如夫人洗脚,  赐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在进士里低人一等,  这杨木洪便十分难受地只能在州同知的官衔上一直混着,直到凤水的老知州告老还乡,  他才做了这临时的凤水州的堂官。

待他父亲谭朝宽接了临时的调令去了那凤水,这杨木洪便落回了原处。

那人心里深恨自己没有考中进士,而他那年的进士恰多为世族,  更巧的是,  谭廷父亲谭朝宽便是杨木洪同年的进士。

谭朝宽官路亨通,杨木洪却只能做个小小同知,如何不心生嫉恨?

他不去想着拯救那些被鼠疫祸害的百姓,反而暗地里传播谣言。

那些庶族百姓都以为他是寒门出身的官员,  不会为庶族寒门的利益着想,一时间都信了他。

彼时,好不容易被谭朝宽压下的疫病再次爆发,  若不是以周边卫所官军压制,  这场疫病只怕要闹出凤水一州。

正因如此,谭朝宽劳累过度。

待他也染了病,  便一病不起了。

谭廷赶去凤水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这杨木洪,虽然谭朝宽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但再如何谭朝宽都是因为劳累过度,得了鼠疫病死的。

那杨木洪在谭朝宽的丧事时候,  还来了一回清崡谭家,  却被谭家人乱棍打了出去。

不知他是甚至自己罪孽深重又或是害了怕,  在清崡徘徊了三日,才离开了。

此人之后辞了官,去了何处谭廷无意知晓,若非是父亲留有手书,不要他因为这样的意外恨与旁人,谭廷不知自己彼时会对那杨木洪如何

父亲虽不许他因此心生愤恨,可父亲那般英年早逝,谭廷一直不肯相信只是一个杨木洪造成的巧合。

杨木洪的罪责不能推卸,但吏部当时选官调任,怎么恰好就选到了父亲身上。

要知道这样危险的差事,朝廷也会考量世家的稳定,不会将这般险差随意安到担着重任的族长、宗子身上。

他到了京城便一直留意此事,因谭家在吏部没有重要官员,这才托到了李程允处。

李程允替他查了一番来龙去脉,同之前谭氏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太多出入。

那么,吏部那次对他父亲的调任,也是无奈下的巧合了么

谭廷将信收了起来,从一个紫檀匣子里取出了一个羊脂白玉的莲花镇纸。

是父亲生前最喜的物件,竟在拿在手中把玩,那羊脂玉温润滑腻,谭廷放在手中不由就回到了从前在父亲身边的日子。

那时,谭建才刚启蒙,就透出一副顽劣之态,每每练几个大字便要歇上大半晌,偷偷摸摸地在荷包里揣些玩意耍玩,一堂课最多听半堂,字都写不成样。

宗家子弟不比寻常族人,谭廷见弟弟这般一心只想着玩,便生气训斥他,罚他在墙边站立。

谭建可怜巴巴地请他不要生气,他便只问他能不能把课听好、字写好,谁想那不中用的弟弟竟然还不敢一口应下。

谭廷见他还不改正,越发生气,倒是父亲听说了,将他叫了过去。

“我儿为何如此生气?”

谭廷板着脸回,“父亲有所不知,弟弟着实顽劣不上进。”

父亲听了便笑了一声,“建哥儿才刚启蒙,贪玩也是有的,待他大了就好了。”

那时谭廷便觉得,不中用的弟弟等年岁长了也未必能好。

可父亲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招他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便是建哥儿到大了也这般贪玩,我儿也不必生气,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似你一般律己,建哥儿也好,族人也罢,做一族宗子,最要紧的事有三桩。”

谭廷在父亲的言语里抬起头来,听见父亲说了那三桩最紧要的事。

“身正、目远、心宽。”

彼时,谭廷将这三词六字记在了脑海里,他晓得这是紧要的三桩事,可要说融于心间,年岁还太小。

他还是因为不中用的弟弟而生气。

父亲最懂他的心思,倒是也没再劝他,只是暗暗琢磨着低声说了一句。

“看来得给你定一位,贞柔温淑又细腻通透的姑娘为妻了。”

谭廷陷在了旧忆里。

父亲确实给他定了一位贞柔温淑又细腻通透的姑娘为妻。

谭廷念及妻子,禁不住柔和下了眸色。

但不中用的弟弟也确实如五岁启蒙的时候一样,至今仍是顽劣不上进。

想到这,谭廷柔和的眸色又冰了一冰。

可他父亲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如何就因为杨木洪那样的小人,早早结束了一生呢?

谭廷神情暗淡下来,默然良久。

这两日,乔荇发现夫人皱眉出神的次数越发多了。

可她去问夫人怎么了,夫人却又回了神似得,道无事,然后短暂地恢复如常。

可乔荇跟随项宜这么多年,怎么能不察觉异常?

夫人好像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间,她并不晓得

只是夫人不说,乔荇亦猜不透。

倒是项宜算着时日,准备给大哥送些药去。

之前都是她带着乔荇避人耳目过去,眼下那位大爷知道了,便不能再如此行事。

项宜暂时压下心中不安的思绪,让正吉替她同那位大爷说了一声,她要去一趟大哥藏身的院子。

正吉从外院书房回来的时候,萧观也到了。

萧观同她行礼,“大爷不便陪夫人过去,由小人随侍夫人左右,保夫人万全。”

萧观是谭廷近身的护卫长。

项宜猜到那位大爷自己不便出面,会派亲随同去,但直接指派了萧观,只能说又让项宜讶然叹了口气。

顾衍盛的伤好了许多,但东宫来接应的人也晚了一些。

从京城离开之前,他料想过此行不会顺利,但耽搁这么许久也是他确实没能猜到的。

眼下他倒是不用项宜再替他换药,但看她神色似有些疲惫,不由地问了她一句。

“是不是谭家大爷责怪与你?”

项宜连忙摇了头,“大哥不用担心,没有这样的事。”

顾衍盛想到之前谭廷看她的神情,又见她脸上没有说谎之态,看来那位谭家大爷确实没有苛责于她。

从前他对那世家宗子谭廷,既不认识,也无意结识。倒是在这般情形下有了交集。

只是那谭家宗子以君子之风相待,他亦不可能小人做派。

他陷于这般境地,只有脱困之后,才有可能说些什么,而如今,他见项宜并无同他过多提及之意,便一贯浅笑着错开了话题。

“宜珍可了解清崡一带的地形?”

他说着,让秋鹰拿了一张图来,铺于项宜眼前。

“此图是我来之前着人绘制,可惜此图甚略,有些紧要的细处未能绘出,十分不便。”

项宜一听便明白过来,“大哥想要一张细致的清崡舆图?”

她说着,眼眸亮了几分,“是东宫接应的人要来了么?还是大哥之前说的另外持有证据的人?”

她如此聪慧,顾衍盛瞧着她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含了笑。

他点头道是,与她轻声解释了一下。

东宫接应的人被阻挠耽搁了许多时日,而从另一路来此的他们一行的人,亦因为东躲西藏而耽搁。

两边俱碰在一起,反而凑上了同样的时日。

“我先接应杨同知,再等候东宫辅臣,兴许不日便要离开了。”

项宜不甚清楚他说得杨同知是谁,但听到义兄不日即将离开,心下竟有些不舍。

只是她又想到了那位大爷那日在河边马上说的话。

他说要带她去京城

项宜心底的不安又翻出些许,但很快又被她暂时压了下来。

她将这张简略的舆图收了下来,“清崡的地形我甚是熟悉,明日便给大哥送一幅详尽的来。”

顾衍盛听了,笑着跟她到了声谢,目光落在她眼下的些许青,轻声说了一句。

“宜珍,世道如洪,变化甚快,你此时困扰,约莫两三月后就已变化了光景。”

此番他若能顺利回京,朝野如何能毫无变化?

这话点了项宜一下。

只是不过她倒是想起了道家那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难道大哥真成了道士,心中也有了道念。

她眼睛微眨着打量了义兄一眼。

顾衍盛见她这般模样,暗暗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着拱手道了一句。

“福生无量天尊。”

话音落地,项宜一愣,旋即抿嘴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唇角完全翘了起来,却笑不露齿,温婉如风。

顾衍盛没有再更多言语,眸色越发柔和如丝帕一般,轻缓飘落在项宜脸上许久。

谭家。

谭家大爷自妻子离开便在院中沉着脸站了多时,算着他的妻子该回来了,这步子就踱到了门前。

没想到没有迎到妻子,却见到了陈馥有。

陈馥有还以为谭家大爷来迎接自己,不胜喜悦。

谭廷只好不情不愿地请他进了书房。

“陈大人此来何事?”

陈馥有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不过这次没什么要谭廷帮衬的,只是跟他提了个醒。

他先道,“那道人颇有些妖术,竟在清崡藏身这许多时候。”

说着,看了谭家大爷一眼,恰看到谭家大爷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眉头浅皱。

“确有些妖术  ”

以至于他的妻到现在还没回家。

陈馥有不知他怎么想,只看谭家大爷这神色,也不像会包庇道人藏身的意思。

至于道人缘何一直找不到,他也想不通。

但这不耽误他过来特特提醒一声。

“那道人藏在清崡不说,竟还准备接应同党也藏身与此等待接应,谭大人猜那同党是谁?”

谭廷思绪还在顾道士的妖术上,只随口问了一句,“何人?”

“是从前的凤水同知,那杨木洪。”

话音落地,谭廷的神思陡然收了回来,眉间川字落定。

陈馥有见话说到了,便也没再多言。

这杨木洪与谭家的事,旁人或许不知,他来之前却是被特特告知了的。

就算谭家有人包庇东宫道士,这杨木洪,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再包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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